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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今典籍聚散考提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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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世尊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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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1-13 15:27:37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正序浏览 |阅读模式
盖历史之学,贵在明往知来,促人反省,故语曰前事之覆,后事之师。本书虽专为记载聚散而著,然于当日典籍之盛,及其所以衰落之故,亦未敢忽。盖前者所以资鉴戒,后者所以动眷恋,必有鉴戒而后知家国文献之可贵,有眷恋而后可知文献难徵之可悲,竟若相反,而实相成,故曰“聚散”也。

玄更提要钩玄,略述于下:

【政治卷】

本书第一卷曰“政治卷”,即志典籍之受厄于独夫之专断。

此卷起于秦皇之焚书,继以隋炀之焚纬,及蔡京、秦桧之禁毁野史,此外如元、明诸代均有类似之史实,亦为著录。其间每事必明其由,如秦皇何以焚书,隋炀何以焚纬。每事必详其果,如秦之焚书,则引郑樵、刘大櫆诸家之说,以究其竟;如隋炀之焚纬,则引康有为之说,以明纬书在史料上之地位。

四库全书

至于有清一代,其最惊人之伟业,厥推乾隆时之纂修《四库全书》。然《四库》之著录者固多,而焚毁至二十四次,计毁书至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部,未详者尚不在内,名为右文,实浩劫也。

修书以前,文字之狱屡起,不时有所焚毁。故于修书之前,先述文字之狱,如庄氏史案、吕氏书案附之。修书之时,一方固保存文化,一方亦摧毁文化,故于清帝修书之作用,则引刘勳之说以明之;其间芟削、销毁、抽毁、任意改之处,均依事详述,使人知《四库全书》究竟如何,勿为右文郅治之陈说所蒙,庶几清帝之政治野心一一暴露于吾人之前。

四库七阁

复次四库七阁,今已仅存其四,浙江文澜之逐次修补,辽宁文溯之忽辽忽平,以至于此次中日战役,横遭摧毁。他如文渊阁之庋藏,文津之保存,事关文物,谊难弃置。文渊素在宫禁,近始与天禄琳琅残笈自清室交还民国,故又以天禄琳琅之史实附焉。

【兵燹卷】

本书第二卷曰“兵燹卷”,即志典籍之受厄于兵匪之莅临。

此卷起于汉兴之收集遗书,即继之以西汉末年之兵乱损失。东京之起,又聚书矣,而汉末扰攘,又为书之散逸时期。馀如五胡乱华,经书亡逸,则用康有为之说。梁元帝江陵之役,聚所得书悉焚之,则用张一卿之论。其在北朝,艺圃凋零之景象,亦附及之。

隋至明

其后若述隋初之聚书,则及隋末之散逸;唐初之聚书,则及黄巢乱时之散佚;宋兴奖掖私人之进献书籍,则历述其征求之方,凡杨万里、程俱、洪迈诸家之说,均罗致焉。金人南下,宋室南渡,则又陈当时官私收藏之损害。他若金源、蒙古,及国中所受于兵燹之典籍,亦有所述。明兴,则先陈有明一代藏书之盛,次述倭寇之害、李闯之乱,相形之下,倍感凄凉。聚散无常,览者可自得焉。



清师奠定中国之后,唯一之大兵燹,当推洪、杨之乱,则述浙东天一阁之受劫,而天一阁之史实附焉。其与洪、杨同时,在北方则有捻寇,因附杨氏海源阁之遭劫,而海源阁之史实附焉。其在南方若汪氏振绮堂、孙氏寿松堂,以及江浙之四库三阁,均同时受创者也,则并寿松堂等藏书之大概附焉。他如瞿氏铁琴铜剑楼、朱氏开有益斋等等,因与此次兵燹有关,亦附见之。

永乐大典

清之中叶,内乱以外,又有外患焉。英法联军之损失,即为圆明园中文源阁之摧毁。至庚子联军入京,而《永乐大典》始全然熸焉。《永乐大典》为我国最大之类书,因述《永乐大典》之来由,及其历代破坏之史实,《四库》修书时之辑录,终之以《大典》之全佚,而以散后《大典》之现状附焉。

海源阁

民国以来国家多故,萑符匝地,而山东海源阁受创最甚。玄亦援据各种公私记载,揆其受创之实况,以及宋元精椠、名校名钞焚烧撕扯之惨剧。盖非但史家所记,贵详其近者大者,且一则以促国内私人藏弆者之猛省,一则以明兵匪之实能戕贼文化耳。

综计是卷所记,其最明显之现象,即在承平之时,公家私人均致力于搜罗岩穴,博藏深弆;及其乱世,则又仓皇弃之于兵匪之手。如潮汐然,忽高忽低,而终于散失消沉。有览于斯,其或戚然有绥靖时世之感欤。

本书第三卷所记,即“收藏卷”。其间叙述历代藏弆家之聚书,及其散书。而叙述之结果,则基于藏书者之鲜克有终,故典籍反受其厄。本卷所述,于列代各大藏书家,除散见于他卷者外,言其散必志其聚,论其始亦详其终,略存私人藏书略史之意也。

唐以前

本卷起于《庄子·天下篇》之惠施多方,其书五车。此外如蔡邕之于汉,范蔚、张华之于晋,六朝时之任昉、沉约,以及唐代之邺侯插架、三色镇库亦有叙述,以志藏书之起源。

宋及元

于宋,则述民间贵族之聚书,如宋清献、晁公武、叶梦得、王明清、周公谨、陈振孙诸家之藏均及焉,而陆游之《书巢记》附之。于元,则述赵孟頫、沉景春,而孔文昇之《十六字座右铭》附之。



于明,则述宗室贵族之好书,以及杨循、吉邵宝、王世贞、胡元端、严嵩,而浙东丰氏万卷楼、范氏天一阁之原始附之。明之季世,项元汴之“钤印累累”,赵琦美之“空山鬼哭”,均为艺林佳话,聚书之癖,可称痴绝,因以姜绍书所记之明代藏书家名字附焉。



清之初兴,梨洲、渔阳、牧斋、季振宜、朱竹垞、徐乾学等,收藏称盛,为一代风气所归。而清宗室有乐善堂,清廷亦有天禄琳琅,及五经萃室之盛。乾隆修《四库》时,慈谿则有郑氏二老阁,杭州则有鲍氏知不足斋,以及汪氏开万堂、吴氏瓶花斋、赵氏小山堂,而浙东之抱经楼,浙西之抱经堂,尤人所艳称为“东西两抱经”者也。其他如苏州席氏之扫叶山房,长白富蔡之稻香草堂,山东李南涧之“所见”“所闻”,均足令人缅想当日艺圃之滋荣也。

乾隆以后,黄氏百宋一廛、吴氏千元十驾为嘉庆时之巨擘,他如张海鹏之借月山房、汪士锺之艺芸书舍亦称精最诸家之书,后又结穴于杨氏海源阁、瞿氏铁琴铜剑。而洪、杨以后,归安有陆氏皕宋,杭州有丁氏八千卷楼,蔚然成四大藏书之局。除海源阁已述兵燹卷中而外,于三家之聚散源流,吾文亦详述之,非以夸过日之收藏,改盖以明私人藏弆之不易尔。

聚书之癖

聚散无常,人事叵测。各家所藏,大抵华屋山邸,识者憾焉,于是则述收藏家聚书之癖,如南宋尤袤之“四当”,明天一阁主人之嗜好相尚,王世贞之鬻田得书,钱谦益之比拟亡国。入清以后,如全祖望之春明当书,孙庆增之自号老蠹,纪文达之《公羊》堕泪,黄丕烈之除夕祭书。深嗜癖好,书之所以聚焉。

聚书之苦

藏家聚书之功,要亦良苦,故郑渔仲述“八求”之方,孙庆增创“六难”之说。《弇州》残稿,得诸卖饧;《古文孝经》,远求海外;然此犹限于购访也。至于传钞之劳,或讲求笔墨,或篝灯夜分,一书之成,有历时十载者。馀如校勘装订,亦复煞费苦心。凡此诸端,功不可没,因专节述之。

秘书之病

藏弆家聚书之苦如是,于是宝视其藏,自在意中。故杜暹以借人为不孝,范氏禁典鬻以摈逐。赵文敏言:“颓其家声,不如禽犊。”而竹垞钞钱氏之书,竟至誓诸天日。盖藏家于其所聚之书,如是其幽闭禁锢也。幽闭禁锢之结果,其秘者必至于亡,其存者或至于逸。名为聚之,其实散之;名为存之,其实亡之。世之有心人,均痛心焉。故黄俞邰有徵刻书目,姚叔祥訾秘惜为藏,古人所以有《流通古书》之约,近人所以有遗误学术之憾。

借书

顾人爱其私,历来收藏之家,何曾深体此意?往往聚有多书,不肯慨然借与。虽黄氏有《古欢社约》,约在互钞;孙氏《藏书记要》,不列拒借。然借书一痴,宋人已言;还书一痴,贤者未免。故路母致愤于靳借,实有鉴于藏书家之自藏为私焉。

人存书聚

收藏之家,虽自藏其私,而后嗣未必克绍箕裘。故唐五经诮以蠹虫,郑毅夫知其必亡,黄庭坚痛其随聚随散。明乎此,藏书家亦将景然于深闭之不足为藏乎?亦将警惕于人存书聚、人亡书散之训乎?盖历来藏书家之子弟,往往为典籍散逸之罪人,如江氏之书,用以为炊;贺氏之子,鬻书于道;皆宋人藏书之史实也。于元、明两代,则孔氏之书,婢子用以裱褙;汲古阁之隆盛,而子弟用书板以炊茶矣。凡此惨事,其例甚多。即如清之初兴,朱竹垞建曝书亭,弆书八万卷,不可谓少;然数十年后,曝书亭鞠为茂草。他如刘桐、陈鳣,收非不当,然再传以后,即归散逸。人存书聚,人亡书散,此彭荛荪所以有卖书之咏也。

收藏与聚散

且也,书散之后,未必楚弓楚得,一无所损。故藏书者聚书之结果,常致沦为散书。方其聚也,锢秘简于不见天日;及其散也,人间遂不得复见此书。散后之聚,事固可矜;聚后之散亡逸实多。藏书家于典籍聚散之功过,可以见矣。

【人事卷】

本书第四卷曰“人事卷”,即志典籍之以人谋不臧而聚散也。盖文献所聚,昔人以为造物所妒,即指水火之临莅也。然揆之于事,水火之劫盖非由于灾异,而实由于人事之不修。



案古来典籍之受厄于水者,史亦有明文。如唐武德间,运书于河,触砥柱而败舟,即损失之最大者。在宋,有刘绍美之触滩败舟;于清,则有查慎行之陷于稿泥中。而孙星衍之藏书,经雨水厄,尤足奇焉。



计火厄,则黄梨洲之所藏,初厄于水,而终厄于火,因举黄氏藏弆之源流附焉。其纯以火而毁者,宋人所藏,已多遭火劫。明万曆间,以修史而徵得之书,一火之后,竟使史事茫然。清时蓄岳珂、相台五经,其后亦毁于火。而自明以来之《永乐大典》正本,缪荃孙亦谓被毁于火。至于嘉庆间南监史板之被焚,尤其小焉者尔。

清代私人之藏,其毁于火者,首推钱氏降云楼,而马氏道古楼之遗珍,亦有葬火窟者。其有深藏水国,而祝融亦能及之;其有火灾未至,而抢火者亦能劫之。火真不仁,郑氏二老阁之厄于火,尤乾隆以后之大劫也。

防火建筑

明製皇史宬纯用砖石,而野史所记,古人又传古仓之说。盖书之受厄于火,昔人已深知之。申涵光所谓积书太盛,往往有水火诸厄,盖为造物所忌。吾人知造化困人,然人定亦能胜天,人将何以抵抗水火之厄而谋书之永聚耶?然而流俗懵懵,且有故意焚毁者。呜呼,此何等事,而可以付诸丙丁之侵陵耶?因以古书库及防火建筑附焉。

霉烂虫害

火灾以外,又有霉烂虫害也。明之内板经书,刘若愚已见其蛀若玲珑,霉若泥板;清之文渊,又不曝书。虽自宋人周密以还,均致意于君虫避霉之道,范氏天一阁又传芸草之异,然光绪中,缪荃孙之登天一阁也,竟有遗书尽入虫腹之叹。则知此厄亦不易免也。

书贾

他如书贾之製为赝籍,明人已致其恨。道光中,蒋光煦亦言先人遗书,为书贾诱掖殆尽。至于剔画以就讳,剜字以易名,染色以伪旧,尤书贾之长技。此虽不足致书于散逸,而大足致书残讹,其罪颇大,附记于此。

【刍言】

综计四劫之来,关系于典籍之聚散者至大。所以聚之,毋使散之,吾以为不外三者:

一则曰孤本罕笈之急待印行:民国以来,影印《四库全书》之议,甚嚣尘上,或主选印,或主全印,玄撮其涯略附焉。

二则曰遗著稿本之急待收拾:民国以来,续编《四库》、补编《四库》之议,亦流传人口,其间搜集之不易,纂定之艰难,亦详述之。

三则曰藏书家之自觉也:案国民政府虽有保护古籍之令,新近如山东省府之保管掖县藏经,慈溪县府之保管醉经阁藏书,似足以革去私家收藏人存书存、人亡书亡之弊;然人爱其私,人恋其藏,要非国家功令所能深入。因勉尽忠告,劝藏家动爱书以德之念,曲为譬喻,妄逞一得。适值任公先生身故以后,以藏书尽归公家,廓然大公,高风可仰。且有三利,大堪取式,因附记之,以殿吾书。

凡玄所述,似属空谈,故缀卷末,名曰《刍言》。

又本书以事为经,以时为纬,往往有割裂之虞。如《四库全书》列第一卷,而《永乐大典》则列第二卷;皕宋楼列第三卷,而降云楼则详卷四,似有可议之处,因特製索引以当书后。索引既成,检阅自易。如海源阁之一志于卷二,再志于卷三者,集斑而观,可观全豹,前后可以比属矣。规模虽小,然小道或亦有可观欤。且与叶氏《藏书记事》比之,彼重在人,我重在事。不敢曰此胜于彼,聊以见不敢苟同古人耳。

约为四卷,合卷首、卷末都二十万言,馀姚陈登原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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